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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一辑领导也是人 (第8/9页)



    可惜中学还没毕业,就不再容易享受这么可乐的斗争会和批判会了。后来读师专,做上老师和国家干部,日思夜想还能碰上几次这样的会玩玩,也一直未能如愿。倒是要经常制造和参加些别的会议,诸如工作会,办公会,形势会,报告会,研讨会,见面会,碰头会,座谈会,协调会,代表会,不一而足,三天三夜别想数完。有个科学办法,就是可根据会议规模或与会人数,将种种会议简单分为大会中会小会。大会讲声势,万人千人参加,想没声势都做不到。中会讲规格,出席会议的主要领导级别越高,会议规格也就越高。小会讲内容,人事问题,经费问题,项目问题,都在小会上定夺,内容最重要。所以有人总结,会议越小越重要,越大越不重要。又说小会解决重大问题,中会解决一般问题,大会不解决任何问题。所以能参加小会的是核心领导,参加中会的是重要领导,参加大会的已不是领导,是广大干部职工和人民群众。比如一地的书记会和常委会绝对是小会性质,是要解决大问题和关键问题的,常委扩大会议和市委委员会议属于中会,只能解决一般问题和普遍问题,到了人数众多的副处以上干部大会,只不过宣布小会和中会决议,已没什么问题要解决了。部门的党组会和局长会是小会,要敲定局里的大事要事;党组扩大会和中层以上干部会是中会,讨论一般性的问题;干部职工会是大会,根本就不是为解决问题的,主要是让领导班子集体亮相,表明这是一个团结的班子,战斗的班子,能带领干部群众从胜利走向胜利的强有力的班子。

    一个人如果一辈子只能参加大会,肯定没混出什么名堂。能参加中会,应该算是人物一个。若有资格参加小会,那就不仅是人物,已是人中之龙。我一辈子都梦想着做人中之龙,却怎么也做不上去,只能做做小人物,比上不足,比下有余,不必将自己混同于没混出什么名堂的普通老百姓。证据是我幸福而光荣地参加过单位的中会,比如中层以上干部会议,甚至局务会和党组扩大会议之类。那是有会议记录的,不信可去查记录,上面有我的大名。开始参加这种中会,我很是兴奋,觉得也是单位中层领导了,人前人后可人模狗样一回了。后来才发现参加这种会议不过给大领导打和声,什么决议人家早在小会上确定好了,叫你参加中会,是你有两只耳朵,不是你有一张嘴巴。慢慢我就对参加这种中会失去了耐心,眼睛敬仰地望着侃侃而谈的核心领导,思想却老开小差,思念几十年前的初恋情人,悄悄爱她爱了大半辈子,连她丰腴的小手都没摸过,我真他妈不是东西。偏偏当领导的格外热衷这种会议,一开数小时,也不管吾等陪会人腰椎突出,痔疮复发,痛楚难当,如受大刑。我的腰痛和痔疮就是那时落下的,每每发作,便被折磨得龇牙咧嘴,比没摸过初恋情人的手还悲痛万分。从此谁逼我去参加这类会议,我就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。

    以上这些会议怎么也算务实会,确有实事要会要议。还有不少可开可不开,不开没事开过坏事的务虚会。比如老干座谈会,完全可更名为老干牢sao会。不开会老干们分散各处,各发各的牢sao,影响只那么大。一开会,老干们的牢sao集中一处,个个怒火中烧,骂娘拍桌子也就在所难免。骂娘骂得最有劲的,拍桌子拍得最响的,一般是原主要领导,从前天天在堡垒中战斗,根本战斗不过来,没法关心老干待遇,这会儿终于有时间与战友们团结起来,跟现任领导争老干待遇了。跟原领导过去的情况一样,现任领导也总是很忙,尤其是一把手,难得出面召开这种老干会,全权交给分管政工和老干工作的副手,老干们爱骂娘就骂他的娘去。不用说,被老干们骂得狗血淋头的分管领导,一定会比受刑还难受。受刑痛苦还可嗷嗷叫上几声,在老干们面前,再难受再痛苦,还得装出笑脸,好像你那么贱,没人咒你,你就不清爽,不快活。

    还有一种务虚会,叫作品研讨会。画家出了本画集,书家出了本书法作品集,作家出了本散文或小说集,甚至搞通讯报道的出了本新闻作品集,都要喊一班人拢来研讨研讨。所谓研讨就是说好听的话,让作者舒服两个小时。说好话的人可以不翻你的集子,只翻你不薄的信封,也可说出几大筐好话来,好像你的东西好到天上去了,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。我听不得这些美丽却空洞的吹捧,特别替作者惋惜,花钱买人口水,还不如买几瓶纯净水放家里,天热时可解渴。偏偏有作者受用,我更会为他感到难为情。尤其是轮到我发言了,不说几句好话,辜负作者期望,胡言乱语一阵,又觉得是在哄骗自己和作者,既自欺又欺人。我是木榆脑袋,不想自欺,也不愿欺人,不得不自欺欺人一回,人家没卵事,我却难堪难过难受不已,又相当受回大刑。为免遭刑罚,此类生产假话大话rou麻话的研讨会,我能不参加就不参加,不管信封有多大。

    还有一种叫追悼会的会,能不参加我也不参加。倒不是兔死狐悲,人总有这么一天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主要是追悼会的气氛不对,让人别扭。一些有身份的人死后,会弄个治丧委员会什么的,追悼会主持人得将治丧委员们的名字及身份挨个念上一遍,好像委员们的官位越高,死者就越有面子似的。只是我听去,却觉得不是治丧委员名单,而是组织部的任命文件,仿佛有意要气气死者:你不是为官帽奋斗了一辈子吗?听到没有?治丧委员们个个都官帽在顶,你却只能在名字后面加上曾任什么什么的字样,竟然没有一顶能戴着钻棺材。追悼会一项最重要的议程就是做悼词。做悼词的人都是有份量的,一般是死者生前的同僚,彼此身份差不太多。比如死者是单位书记,做悼词的人往往会是局长。两人斗了大半辈子,这下书记死了,局长高兴都高兴不过来,却还要把悼词做得悲痛万分,紧要处甚至声泪俱下。略知底细的人明白这哪是悲痛,纯粹是在幸灾乐祸,那泪水更不可能是悲痛的泪水,明明是喜悦的泪花。盖棺论定,悼词绝对字字溢美,句句赞颂,好像死者比拿破仑更英明,比华盛顿更伟大。拿破仑和华盛顿这样的明主伟人到底不多,悼词难免有些让人生疑。说不准事实正好相反,只不过说着好玩儿的。当然人死为大,不会有谁跟死者过不去,较真去核实悼词里的内容。写悼词和做悼词的出发点肯定也是好的,一是通过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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